九月辞：仙妖劫

九重天上的日子，大多是没什么波澜的。

就像九月殿外那片万年不谢的金桂，开了落，落了开，香气飘得满西天都是，也没扰过殿主半分清净。

九月帝君在这殿里住了百万年，自打当年以本源魂魄为祭，将那闹得三界不宁的上古妖尊封进妖界冰封狱，他便鲜少踏出殿门。

仙侍们常说，帝君的性子比殿外的寒玉阶还冷，连天上的流云路过九月殿，都得放轻了脚步。

这日，帝君正坐在殿内的沉香案前，指尖捻着一枚泛着金光的轮回玉片。

玉片上映着人间秋收的景象，金黄的麦浪翻涌，农妇们弯腰收割，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他看了片刻，眉心那枚淡金色的“秋印”微不可查地动了动，周身的寒气似乎也散了些许——这是他掌秋序以来，唯一能让他觉得“活气”些的东西。

“帝君，陨星渊方向似有妖气波动。”

殿外传来墨渊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谨慎。

陨星渊是天界禁地，当年他与妖尊决战的地方，至今还残留着两界的力量碎片，寻常仙者都避之不及，怎会有妖气闯进去？

九月帝君收起玉片，起身时月白镶金的长袍扫过案上的书卷，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他没说话，身影己消失在殿中。

陨星渊底，雾气弥漫，怪石嶙峋，唯有崖壁缝隙中长着几株泛着银光的草——正是叶若曦要找的月魂草。

“可算找到了！”

粉白的身影从一块巨石后跳出来，少女扎着双丫髻，狐裘裙上沾了些尘土，却丝毫不影响她眼里的光亮。

叶若曦踮着脚，伸手去够最高处那株月魂草，尾巴在身后不自觉地露了出来，九条雪白的狐尾轻轻晃动，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是青丘百年难遇的纯血九尾狐，这次偷闯天界，全是为了族里的长老。

长老为护青丘，前些日子与黑狐族交手，伤了魂魄，唯有陨星渊的月魂草能救。

临行前，奶奶千叮万嘱，让她速去速回，千万别惹上天界的仙人，尤其是那位住在九月殿的帝君——据说那位上神脾气古怪，最厌妖族，当年连上古妖尊都被他封了，她这只小狐狸要是撞上去，怕是连皮毛都剩不下。

可叶若曦哪里想得到，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她终于摘到月魂草，喜滋滋地揣进怀里，转身要走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像碎冰落在玉盘上，让整个陨星渊的温度都降了几分：“妖族，擅闯天界禁地，可知罪？”

叶若曦吓得浑身一僵，尾巴“唰”地收了回去，慢慢转过身。

眼前的男子身着月白长袍，墨发用玉冠束起，面容俊美得不像真人，只是那双眼睛太过淡漠，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生灵的生死。

他眉心的秋印在雾气中泛着微光，周身散发的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畏惧——这便是奶奶说的那位九月帝君？

完了完了，这下真要被扒皮抽筋了。

叶若曦脑子飞速转动，突然想起奶奶说过，天界的仙人大多爱听好话，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仙人。

她赶紧把月魂草往身后藏了藏，挤出一个甜甜的笑，眨着清澈的眼睛道：“这位仙人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我……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是迷路了，你看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她就要溜，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原地。

九月帝君看着她慌张的模样，又扫过她藏在身后的手——那里残留着月魂草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妖力，纯净得很，与当年妖尊身上的暴戾截然不同。

更奇的是，他体内因封印妖尊留下的暗伤，竟在这股妖力的影响下，隐隐有了一丝暖意。

他皱了皱眉，走近几步：“你是青丘狐族？”

“是……是啊。”

叶若曦见跑不掉，只好老实点头，心里却在打鼓：他怎么知道青丘？

难道要连带着青丘一起罚？

九月帝君没再追问，只是盯着她看了片刻。

这只小狐狸眼神干净，没有半分恶意，方才那番话虽显笨拙，却也率真得很。

百万年来，除了墨渊，还从没有谁敢在他面前这般说话，更别说用“仙人哥哥”这种称呼了。

他指尖的金光闪了闪，终究还是收了回去：“此地危险，速速离开天界，下次再擅闯，休怪本君无情。”

叶若曦愣了愣，没料到他会放自己走。

她看了看帝君清冷的侧脸，又摸了摸怀里的月魂草，小声道：“谢谢仙人哥哥！

对了，我叫叶若曦，你叫什么名字呀？

以后我再来……不是，我再也不来了！”

说完，她生怕帝君反悔，转身就跑，九条狐尾在身后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陨星渊的雾气中。

九月帝君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心的秋印又动了动。

他抬手按了按胸口的位置，那里的暖意还未散去。

“帝君，为何放她走？”

墨渊的身影出现在身后。

九月帝君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淡漠：“无碍，一只小狐罢了。”

只是他心里清楚，从这只叫叶若曦的小狐狸撞进陨星渊的那一刻起，他这百万年的平静日子，怕是要被打破了。

而此刻的叶若曦，正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天界边界跑，心里又惊又喜。

那位仙人哥哥虽然看起来冷冷的，人倒是挺好的嘛！

下次……哦不，不能有下次了。

她摸了摸怀里的月魂草，脚步更快了——长老还等着她回去救命呢。

只是她没注意，在她跑远后，陨星渊的雾气中，一枚泛着银光的星尘悄然升起，跟着她的方向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