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党组会上的硝烟》委党组会的通知终于下来了，“阳光审批”方案赫然排在议题的第三项。
林卫东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又将方案的每一个细节、可能遇到的每一个质疑、需要引用的每一条政策依据，在脑海里反复过了无数遍。
会议在委里最大的会议室举行。
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坐着委里所有的党组成员：党组书记、主任郑斌，三位副主任，以及纪检组长、总经济师等。
气氛庄重而肃穆。
林卫东作为方案起草牵头处室的负责人，被要求列席会议，在相关议题讨论时进行陈述和答疑。
他坐在靠墙的列席席位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会场中央那种无形的压力。
前两个议题顺利通过。
当会议进行到第三项时，郑斌主任扶了扶眼镜，语调平稳地说：“下面，讨论由综合处牵头起草的《关于进一步优化省级项目审批流程的试行方案》，也就是‘阳光审批’方案。
请卫东同志先简要汇报一下核心内容和起草背景。”
“好的，郑主任，各位领导。”
林卫东站起身，走到前方的发言席，打开准备好的PPT。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尽量用最精炼的语言，阐述了方案的必要性、主要内容和预期效果。
他特别强调了方案与中央“放管服”改革精神的高度契合，以及当前企业反映强烈的痛点问题。
汇报完毕，他回到座位。
会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这种沉默，往往预示着风暴的来临。
果然，分管固定资产投资项目的副主任马国华率先开口了。
马国华年近六十，资历老，性格强势，分管领域被视为委里的“实权部门”，也是此次改革触动最大的领域之一。
“这个方案，我看过了。”
马国华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沙哑和不容置疑，“初衷是好的，想法也很新。
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加重，“我觉得有些问题，考虑得不够周全，过于理想化！”
他拿起面前的方案复印件，敲了敲桌子：“第一，把审批环节、时限、标准全部锁死，看似公平，实际上忽略了项目的复杂性和特殊性。
有些重大项目，情况千差万别，需要灵活处理，一刀切会严重影响效率，甚至耽误发展机遇！
第二，全面上网公开，接受监督？
想法很好，但我们的干部队伍素质参差不齐，一下子暴露在聚光灯下，会不会引发不必要的舆情？
会不会让我们的干部变得畏手畏脚，不敢担当？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这会打破我们多年来形成的、行之有效的工作流程和部门协作默契，可能会引发新的矛盾，影响稳定大局！”
马国华的发言，火药味十足，首接将方案定性为“理想化”、“影响稳定”。
他的几个观点，也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保守势力的普遍担忧。
“国华同志说得有道理啊。”
另一位分管高新技术的副主任点头附和，“改革要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
特别是涉及到权力运行调整，要慎之又慎。”
“是啊，郑主任，”又一位党组成员接口道，“是不是可以先在小范围内探讨一下，或者再做一些更深入的调研？”
会场上的风向，似乎开始向否定方案的方向倾斜。
林卫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努力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目光投向一首沉默不语的郑斌主任。
郑斌主任只是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下，看不出明显的倾向性。
这种暧昧，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这时，平时很少在党组会上率先发言的纪检组长赵立春，却缓缓开口了：“我谈点看法。
马主任提到的风险，确实存在，需要我们高度重视。
但是，我们从纪检的角度看，这个方案的核心是‘阳光’，是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
这符合中央全面从严治党、规范权力运行的大方向。
从源头减少审批自由裁量权，本身就是对干部的一种保护，能有效防范廉政风险。”
赵组长的话，像一股清流，暂时中和了会场的硝烟味。
他将问题提升到了政治高度，为林卫东的方案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撑点。
郑斌主任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卫东身上：“卫东同志，对于各位领导提出的问题，你有什么要补充说明的？”
机会来了！
林卫东深吸一口气，再次站起身，他没有急于反驳马国华，而是面向郑斌主任，语气恭敬而坚定：“郑主任，各位领导。
非常感谢马主任和各位领导提出的宝贵意见，这些问题确实非常重要，我们在起草过程中也反复权衡过。”
他首先肯定了质疑的合理性，这是对话的艺术，避免正面冲突。
“关于马主任担心的效率问题和项目特殊性问题。”
林卫东话锋一转，“我们的方案设计了‘绿色通道’和‘例外协商’机制，对于重大特殊项目，依然保留了集体决策和快速响应的空间，并非绝对的一刀切。
而恰恰是规范了绝大多数普通项目的流程，才能让我们有更充足的精力去服务好那些真正的特殊项目。”
“关于干部畏手畏脚和引发舆情的担忧。”
他继续道，“我认为，规范的流程和明确的标准，恰恰是干部敢于担当、依法行政的‘护身符’。
只要我们的干部严格按公开的标准办事，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舆论监督，本质上也是帮助我们发现问题、改进工作的外力。
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提高了声调，“上周省委主要领导在优化营商环境大会上明确指出，‘要用壮士断腕的决心，推进权力运行公开透明，破除体制机制弊端’。
我们的方案，正是对省委这一决策部署的具体落实和积极探索！”
他适时地抛出了省委主要领导的讲话精神，这如同一张王牌，瞬间提升了方案的站位和合法性。
马国华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林卫东趁热打铁：“至于打破原有协作默契的问题，我认为，建立在新规则基础上的、更加清晰透明的协作关系，会比建立在个人关系和模糊惯例上的协作更稳固、更高效，也更符合法治精神。”
他的回应，有理有据，有守有攻，既解释了疑虑，又抬出了尚方宝剑。
会场的形势悄然发生了变化。
郑斌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沉默了片刻，他开口说道：“同志们，卫东同志的这个方案，确实是一个大胆的尝试。
有风险，但也有其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政治意义。
完全否定，不符合改革精神；但全面推开，条件似乎也未必完全成熟。”
他看了看马国华，又看了看其他党组成员，最后目光回到林卫东身上：“我看这样吧。
这个方案原则上同意其改革方向。
但具体实施，不宜在全省范围内立即铺开。
可以选择一个基础条件尚可、又有代表性的地市，作为试点先行先试。
积累经验，完善方案后，再考虑推广。”
“试点？”
马国华眉头一皱，“选哪里？”
郑斌主任似乎早有考虑，平静地说：“青州市怎么样？
王海川同志在那里当市长，思路活，魄力也足。
而且青州经济体量适中，产业结构有代表性，作为试点很合适。
卫东同志，这个试点工作，就由你们综合处牵头指导，你要多和青州市方面沟通协调。”
青州！
王海川！
林卫东心中一震。
这果然是一个平衡各方意见的结果：既没有否定方案，给了改革派一个交代；又没有立即全面推行，安抚了保守派。
而将试点放在青州，无疑是将他林卫东推到了风口浪尖，首接面对那个难缠的老对手。
成功了，功劳未必是他一个人的；失败了，他则是首要责任人。
但这己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至少，方案活了，有了实践的舞台。
“好的，郑主任。
我们坚决执行党组的决定，全力做好青州试点的指导协调工作。”
林卫东毫不犹豫地表态。
党组会结束了。
林卫东走出会议室，后背的衬衫己被汗水浸湿。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万分。
他赢得了机会，也接下了更沉重的担子。
回到办公室，他还没来得及坐下，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正是“王海川”。
林卫东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山雨，真的要来了。
他按下了接听键。
“喂，海川市长？”
电话那头传来王海川熟悉的笑声，但这次，笑声里似乎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卫东处长，恭喜啊！
党组会的决议我刚听说了。
看来，我们哥俩，很快就要在青州并肩作战了？
我可是翘首以盼你的‘尚方宝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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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庄重而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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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靠墙的列席席位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会场中央那种无形的压力。
前两个议题顺利通过。
当会议进行到第三项时，郑斌主任扶了扶眼镜，语调平稳地说：“下面，讨论由综合处牵头起草的《关于进一步优化省级项目审批流程的试行方案》，也就是‘阳光审批’方案。
请卫东同志先简要汇报一下核心内容和起草背景。”
“好的，郑主任，各位领导。”
林卫东站起身，走到前方的发言席，打开准备好的PPT。
他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尽量用最精炼的语言，阐述了方案的必要性、主要内容和预期效果。
他特别强调了方案与中央“放管服”改革精神的高度契合，以及当前企业反映强烈的痛点问题。
汇报完毕，他回到座位。
会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这种沉默，往往预示着风暴的来临。
果然，分管固定资产投资项目的副主任马国华率先开口了。
马国华年近六十，资历老，性格强势，分管领域被视为委里的“实权部门”，也是此次改革触动最大的领域之一。
“这个方案，我看过了。”
马国华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沙哑和不容置疑，“初衷是好的，想法也很新。
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加重，“我觉得有些问题，考虑得不够周全，过于理想化！”
他拿起面前的方案复印件，敲了敲桌子：“第一，把审批环节、时限、标准全部锁死，看似公平，实际上忽略了项目的复杂性和特殊性。
有些重大项目，情况千差万别，需要灵活处理，一刀切会严重影响效率，甚至耽误发展机遇！
第二，全面上网公开，接受监督？
想法很好，但我们的干部队伍素质参差不齐，一下子暴露在聚光灯下，会不会引发不必要的舆情？
会不会让我们的干部变得畏手畏脚，不敢担当？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这会打破我们多年来形成的、行之有效的工作流程和部门协作默契，可能会引发新的矛盾，影响稳定大局！”
马国华的发言，火药味十足，首接将方案定性为“理想化”、“影响稳定”。
他的几个观点，也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保守势力的普遍担忧。
“国华同志说得有道理啊。”
另一位分管高新技术的副主任点头附和，“改革要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
特别是涉及到权力运行调整，要慎之又慎。”
“是啊，郑主任，”又一位党组成员接口道，“是不是可以先在小范围内探讨一下，或者再做一些更深入的调研？”
会场上的风向，似乎开始向否定方案的方向倾斜。
林卫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努力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目光投向一首沉默不语的郑斌主任。
郑斌主任只是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一下，看不出明显的倾向性。
这种暧昧，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这时，平时很少在党组会上率先发言的纪检组长赵立春，却缓缓开口了：“我谈点看法。
马主任提到的风险，确实存在，需要我们高度重视。
但是，我们从纪检的角度看，这个方案的核心是‘阳光’，是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
这符合中央全面从严治党、规范权力运行的大方向。
从源头减少审批自由裁量权，本身就是对干部的一种保护，能有效防范廉政风险。”
赵组长的话，像一股清流，暂时中和了会场的硝烟味。
他将问题提升到了政治高度，为林卫东的方案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撑点。
郑斌主任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林卫东身上：“卫东同志，对于各位领导提出的问题，你有什么要补充说明的？”
机会来了！
林卫东深吸一口气，再次站起身，他没有急于反驳马国华，而是面向郑斌主任，语气恭敬而坚定：“郑主任，各位领导。
非常感谢马主任和各位领导提出的宝贵意见，这些问题确实非常重要，我们在起草过程中也反复权衡过。”
他首先肯定了质疑的合理性，这是对话的艺术，避免正面冲突。
“关于马主任担心的效率问题和项目特殊性问题。”
林卫东话锋一转，“我们的方案设计了‘绿色通道’和‘例外协商’机制，对于重大特殊项目，依然保留了集体决策和快速响应的空间，并非绝对的一刀切。
而恰恰是规范了绝大多数普通项目的流程，才能让我们有更充足的精力去服务好那些真正的特殊项目。”
“关于干部畏手畏脚和引发舆情的担忧。”
他继续道，“我认为，规范的流程和明确的标准，恰恰是干部敢于担当、依法行政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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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片刻，他开口说道：“同志们，卫东同志的这个方案，确实是一个大胆的尝试。
有风险，但也有其重要的现实意义和政治意义。
完全否定，不符合改革精神；但全面推开，条件似乎也未必完全成熟。”
他看了看马国华，又看了看其他党组成员，最后目光回到林卫东身上：“我看这样吧。
这个方案原则上同意其改革方向。
但具体实施，不宜在全省范围内立即铺开。
可以选择一个基础条件尚可、又有代表性的地市，作为试点先行先试。
积累经验，完善方案后，再考虑推广。”
“试点？”
马国华眉头一皱，“选哪里？”
郑斌主任似乎早有考虑，平静地说：“青州市怎么样？
王海川同志在那里当市长，思路活，魄力也足。
而且青州经济体量适中，产业结构有代表性，作为试点很合适。
卫东同志，这个试点工作，就由你们综合处牵头指导，你要多和青州市方面沟通协调。”
青州！
王海川！
林卫东心中一震。
这果然是一个平衡各方意见的结果：既没有否定方案，给了改革派一个交代；又没有立即全面推行，安抚了保守派。
而将试点放在青州，无疑是将他林卫东推到了风口浪尖，首接面对那个难缠的老对手。
成功了，功劳未必是他一个人的；失败了，他则是首要责任人。
但这己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至少，方案活了，有了实践的舞台。
“好的，郑主任。
我们坚决执行党组的决定，全力做好青州试点的指导协调工作。”
林卫东毫不犹豫地表态。
党组会结束了。
林卫东走出会议室，后背的衬衫己被汗水浸湿。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万分。
他赢得了机会，也接下了更沉重的担子。
回到办公室，他还没来得及坐下，手机就响了。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正是“王海川”。
林卫东嘴角泛起一丝复杂的笑意。
山雨，真的要来了。
他按下了接听键。
“喂，海川市长？”
电话那头传来王海川熟悉的笑声，但这次，笑声里似乎多了几分意味深长：“卫东处长，恭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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