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窗外毫无预兆地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很快便连成一片密集的雨幕，敲打着玻璃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放学铃响时，雨势正酣。
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有带伞的呼朋引伴，没带伞的则聚在门口走廊，愁眉苦脸地张望。
栾文曦站在教室后门边，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轻轻叹了口气。
她早上出门时天气尚好，完全忘了带伞这回事。
爸妈今天都加班，显然是指望不上了。
“怎么，没带伞？”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栾文曦转头，看到陈嘉言单肩挎着书包，手里晃着一把黑色的折叠伞，神态一如既往的懒散。
“嗯。”
栾文曦点点头，目光落在他那把唯一的伞上。
陈嘉言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伞，又看了看门外的大雨，很自然地说：“走吧，送你到校门口，看看能不能拦到车。”
栾文曦有些意外。
她和他虽然算是熟悉了，但毕竟男女有别，共撑一把伞似乎有些过于亲密。
她下意识想拒绝：“不用了，我等雨小点……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陈嘉言打断她，己经撑开了伞，迈步走进了雨幕中，然后回头看她，眼神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催促，“快点，栾文曦，我饿死了。”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溅开细小的水花。
他那句“饿死了”带着点孩子气的抱怨，奇异地打消了栾文曦的犹豫。
她抿了抿唇，小跑两步，钻进了他的伞下。
伞下的空间比想象中要逼仄。
栾文曦刻意保持着距离，肩膀微微缩着，避免碰到他。
陈嘉言倒是很坦然，将伞大部分倾向她这边，自己的右肩很快就被飘进来的雨丝打湿了。
两人并肩走在被雨水洗刷得干净的校园小道上。
周围是奔跑的学生和嘈杂的雨声，伞下却仿佛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栾文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被雨水浸润过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少年清爽的气息。
她的心跳有些失序，目光只敢盯着前方湿漉漉的地面。
“你往中间来点。”
陈嘉言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的包裹下显得有些低沉，“淋湿了感冒可别怪我。”
说着，他空着的左手轻轻扶了一下她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一点。
隔着薄薄的校服外套，他手掌的温度清晰地传递过来。
栾文曦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挣脱。
她顺从地靠近了些，肩膀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臂。
这下，她确实被笼罩在伞的完全保护下了，而他露在伞外的部分似乎更多了。
“你……你的肩膀湿了。”
栾文曦小声提醒。
“没事，我火气旺。”
陈嘉言满不在乎，低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栾文曦，你紧张什么？
怕我把你卖了？”
“谁紧张了！”
栾文曦立刻反驳，为了证明自己的“不紧张”，她甚至刻意挺首了背脊，只是微红的耳廓出卖了她。
陈嘉言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却没有再戳穿。
走到校门口，情况并不乐观。
下雨天出租车格外紧俏，路边等着打车的学生排成了长队。
“看来一时走不了了。”
陈嘉言看了看长长的队伍，提议道，“要不，我送你回去？
反正顺路。”
他记得她家好像离学校不算太远。
“太麻烦你了……”栾文曦还是有些犹豫。
“不麻烦，走吧，反正我也没事。”
陈嘉言说着，己经带着她朝她家的方向走去。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共撑一把伞的距离，在漫长的步行中，似乎也变得自然起来。
栾文曦渐渐放松，不再那么紧绷。
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音像店，店里正放着一首旋律舒缓的英文老歌，歌声透过雨幕隐隐约约地传来。
“这歌挺好听的。”
栾文曦轻声说。
“嗯。”
陈嘉言应了一声，侧耳听了听，“卡朋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
“你知道？”
栾文曦有些惊讶，她以为陈嘉言这种看起来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人，不会留意这些。
“我妈喜欢听。”
陈嘉言简单解释，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两人没再说话，静静地听着那若有若无的旋律，走在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街道上。
路灯己经亮了，昏黄的光线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折射出朦胧的光晕，也将他们并肩的身影拉得很长。
这一段路，因为共撑一把伞，因为这首老歌，因为这昏黄的灯光，变得格外不同。
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
终于到了栾文曦家楼下。
那是一个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楼道里亮着温暖的灯光。
“我到了，谢谢你。”
栾文曦从伞下钻出来，站在单元门的屋檐下。
“不客气。”
陈嘉言站在原地，伞依旧举着。
雨水顺着屋檐成串滴落，像一道透明的水晶帘幕，隔在两人之间。
栾文曦看着伞下的陈嘉言，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额前几缕湿漉漉地搭着，眼神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清亮。
“那个……伞你拿去吧，明天再还我。”
陈嘉言把伞往前递了递。
“那你呢？”
“我跑回去就行，没几步路了。”
他浑不在意。
栾文曦心里一动，一种暖融融的情绪包裹着她。
她接过还带着他手心温度的伞柄，轻声道：“好，那你路上小心。”
“嗯，明天见。”
陈嘉言朝她挥挥手，转身冲进了雨幕中。
栾文曦站在屋檐下，没有立刻上楼。
她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在雨中小跑着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拐角。
手里握着的伞柄，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余温。
她低头，看着脚边汇聚的小小水洼，映出楼道里模糊的灯光和自己微微泛红的脸颊。
回到家里，窗外雨声未歇。
栾文曦把陈嘉言那把黑色的折叠伞小心地撑开，放在阳台晾干。
她做作业的时候，偶尔会抬头看一眼那把伞，耳边似乎又回响起那首若有若无的老歌，还有他那句“我火气旺”。
而另一边，陈嘉言一路跑回家，浑身湿透，却莫名不觉得冷。
他脑海里回放着的是栾文曦钻进他伞下时微微慌乱的眼神，和她站在屋檐下，灯光映照中格外清晰的、带着感激和某种柔软情绪的笑容。
他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这场不期而至的秋雨，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两颗原本只是隔桌相望的心，悄悄地拉近了一些。
伞下那片小小的天地，成了独属于他们的、带着潮湿水汽和朦胧悸动的秘密空间。
有些种子，一旦落入心田，即便是在雨天，也能悄然生根，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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