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沈唤雨比往常更早起身，梳洗打扮，依旧是一身素雅衣裙，不施粉黛，却更显气质清冷出尘。
她用过早膳，并未像往常一样首接去给王氏请安，而是先去了小书房。
“阿姐，你这是要抄书吗？”
沈听雪揉着惺忪睡眼跟进来看，有些不解。
沈唤雨铺开宣纸，磨墨润笔，动作从容不迫：“嗯，抄录《女诫》。”
“《女诫》？”
沈听雪瞪大了眼睛，“母亲昨日不过是气话，阿姐何必当真？
而且端王殿下都送来谢礼了……”沈唤雨笔下不停，清秀端丽的小楷如珠玉般落在纸间，头也不抬地道：“王爷的谢礼，是王爷的恩典，彰显的是天家气度。
而我身为沈家女，行止是否有差池，规矩是否严谨，是沈家的门风，亦是自身的修养。
二者，并不相悖。”
沈听雪似懂非懂，只觉得姐姐的心思愈发深沉难测。
当沈唤雨携着墨迹未干的《女诫》手卷，与妹妹一同来到王氏所居的“锦荣院”正厅时，厅内己坐了几位前来请安的旁支婶娘和管事嬷嬷。
昨日端王府送谢礼之事早己传遍府中每个角落，此刻众人见到沈唤雨，目光中都带上了几分探究、敬畏，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王氏端坐上位，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夜并未安眠。
她看着沈唤雨稳步走入，眼神复杂，带着残余的愠怒和深深的忌惮。
按照惯例行过晨省礼后，沈唤雨并未如其他人一般落座，而是上前一步，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双手捧着那卷《女诫》，屈膝跪下，姿态恭顺无比：“母亲，女儿昨夜辗转反侧，深觉昨日虽事出有因，但终究是年轻识浅，未能思虑周全，以致累母亲忧心，实为不孝。
女儿回去后谨记母亲教诲，夙夜反省，特亲手抄录《女诫》一卷，以示悔过之心，望母亲查验。”
她声音清越，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一时间，厅内鸦雀无声。
几位旁支婶娘交换着眼神，心中暗叹这大小姐手段了得。
昨日刚借王爷之势让继母吃了个哑巴亏，今日便以如此谦卑的姿态请罪，这哪里是请罪？
分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恪守规矩”、“孝顺谦恭”的美名牢牢扣在自己头上，同时又将王氏架在了“严苛继母”的位置上！
若王氏接受，便是坐实了沈唤雨“知错能改”，她昨日那场发作便成了督促继女上进的“良苦用心”，虽失了面子，却勉强保住了里子。
若王氏不接受，或是再行斥责，那便是心胸狭窄、得理不饶人，苛待原配嫡女的名声可就真要坐实了！
王氏看着跪在眼前，低眉顺目却步步为营的沈唤雨，只觉得那卷《女诫》烫手无比。
她胸口堵得发慌，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最终，在秦妈妈暗中递来的眼色下，强挤出一丝堪称扭曲的笑容，亲自起身虚扶了一下：“快起来！
你这孩子，就是太过较真。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母亲昨日也是心急，怕你年少不知轻重，如今见你如此懂事，心中甚是欣慰。”
她接过那卷《女诫》，看也未看便递给一旁的丫鬟，“好好收着。
你有此心，便够了。”
“谢母亲宽宥。”
沈唤雨这才顺势起身，垂眸立于一旁，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
经此一事，沈唤雨在沈府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
下人们对她愈发恭敬，连带着对沈听雪也不敢怠慢。
王氏虽恨得牙痒痒，明面上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随意拿捏。
几日后，沈府花园。
沈唤雨正在凉亭中教导沈听雪绣一方帕子，却见继母所出的幼弟沈元嘉（年方八岁）带着小厮，正拿着弹弓追打一只羽毛艳丽的锦鸡，那是沈父颇为喜爱的一只珍禽。
“元嘉！
住手！”
沈听雪忍不住出声制止。
沈元嘉被娇惯坏了，见是两位姐姐，非但不停，反而做了个鬼脸：“要你管！
我就要打它玩儿！”
眼看弹弓就要射出，沈唤雨放下绣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元嘉，父亲近日正在编纂《珍禽谱》，此书欲上呈御览。
这只‘虹羽锦鸡’乃是书中重要例证，若伤了它，耽误了父亲的要事，你可知是何后果？”
沈元嘉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严肃的父亲，闻言动作一僵。
沈唤雨继续淡淡道：“况且，我昨日听端王府的长史提及，王爷亦好生灵，尤爱奇禽异兽，曾因下人虐杀禽鸟而重责之。
你若此举传扬出去，坏了父亲清名事小，若让王爷以为我沈家子弟暴戾，岂非因小失大？”
她句句不提责罚，却句句戳中要害，既搬出了父亲的正事，又隐晦地借用了端王的名头。
沈元嘉的小脸白了白，悻悻地放下了弹弓，嘟囔着跑开了。
沈听雪崇拜地看着姐姐：“阿姐，你真厉害！”
沈唤雨神色淡然，重新拿起绣绷。
借势，并非要张扬跋扈，而是要将其化为无形的铠甲和利器，于细微处见真章，方能润物无声，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她抬眼望向庭院深处，王氏正带着丫鬟远远走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
新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那位看似远离纷争的端王殿下，无疑己成为这沈府宅斗棋局中，一枚举足轻重，却又难以预测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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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你这是要抄书吗？”
沈听雪揉着惺忪睡眼跟进来看，有些不解。
沈唤雨铺开宣纸，磨墨润笔，动作从容不迫：“嗯，抄录《女诫》。”
“《女诫》？”
沈听雪瞪大了眼睛，“母亲昨日不过是气话，阿姐何必当真？
而且端王殿下都送来谢礼了……”沈唤雨笔下不停，清秀端丽的小楷如珠玉般落在纸间，头也不抬地道：“王爷的谢礼，是王爷的恩典，彰显的是天家气度。
而我身为沈家女，行止是否有差池，规矩是否严谨，是沈家的门风，亦是自身的修养。
二者，并不相悖。”
沈听雪似懂非懂，只觉得姐姐的心思愈发深沉难测。
当沈唤雨携着墨迹未干的《女诫》手卷，与妹妹一同来到王氏所居的“锦荣院”正厅时，厅内己坐了几位前来请安的旁支婶娘和管事嬷嬷。
昨日端王府送谢礼之事早己传遍府中每个角落，此刻众人见到沈唤雨，目光中都带上了几分探究、敬畏，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王氏端坐上位，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昨夜并未安眠。
她看着沈唤雨稳步走入，眼神复杂，带着残余的愠怒和深深的忌惮。
按照惯例行过晨省礼后，沈唤雨并未如其他人一般落座，而是上前一步，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双手捧着那卷《女诫》，屈膝跪下，姿态恭顺无比：“母亲，女儿昨夜辗转反侧，深觉昨日虽事出有因，但终究是年轻识浅，未能思虑周全，以致累母亲忧心，实为不孝。
女儿回去后谨记母亲教诲，夙夜反省，特亲手抄录《女诫》一卷，以示悔过之心，望母亲查验。”
她声音清越，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一时间，厅内鸦雀无声。
几位旁支婶娘交换着眼神，心中暗叹这大小姐手段了得。
昨日刚借王爷之势让继母吃了个哑巴亏，今日便以如此谦卑的姿态请罪，这哪里是请罪？
分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恪守规矩”、“孝顺谦恭”的美名牢牢扣在自己头上，同时又将王氏架在了“严苛继母”的位置上！
若王氏接受，便是坐实了沈唤雨“知错能改”，她昨日那场发作便成了督促继女上进的“良苦用心”，虽失了面子，却勉强保住了里子。
若王氏不接受，或是再行斥责，那便是心胸狭窄、得理不饶人，苛待原配嫡女的名声可就真要坐实了！
王氏看着跪在眼前，低眉顺目却步步为营的沈唤雨，只觉得那卷《女诫》烫手无比。
她胸口堵得发慌，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最终，在秦妈妈暗中递来的眼色下，强挤出一丝堪称扭曲的笑容，亲自起身虚扶了一下：“快起来！
你这孩子，就是太过较真。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母亲昨日也是心急，怕你年少不知轻重，如今见你如此懂事，心中甚是欣慰。”
她接过那卷《女诫》，看也未看便递给一旁的丫鬟，“好好收着。
你有此心，便够了。”
“谢母亲宽宥。”
沈唤雨这才顺势起身，垂眸立于一旁，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
经此一事，沈唤雨在沈府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
下人们对她愈发恭敬，连带着对沈听雪也不敢怠慢。
王氏虽恨得牙痒痒，明面上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随意拿捏。
几日后，沈府花园。
沈唤雨正在凉亭中教导沈听雪绣一方帕子，却见继母所出的幼弟沈元嘉（年方八岁）带着小厮，正拿着弹弓追打一只羽毛艳丽的锦鸡，那是沈父颇为喜爱的一只珍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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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弹弓就要射出，沈唤雨放下绣绷，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元嘉，父亲近日正在编纂《珍禽谱》，此书欲上呈御览。
这只‘虹羽锦鸡’乃是书中重要例证，若伤了它，耽误了父亲的要事，你可知是何后果？”
沈元嘉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严肃的父亲，闻言动作一僵。
沈唤雨继续淡淡道：“况且，我昨日听端王府的长史提及，王爷亦好生灵，尤爱奇禽异兽，曾因下人虐杀禽鸟而重责之。
你若此举传扬出去，坏了父亲清名事小，若让王爷以为我沈家子弟暴戾，岂非因小失大？”
她句句不提责罚，却句句戳中要害，既搬出了父亲的正事，又隐晦地借用了端王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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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眼望向庭院深处，王氏正带着丫鬟远远走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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